JN SPORTS如诗的缓行、空缓的美学——无垢舞蹈剧场选题篇无垢舞蹈剧场（后简称无垢）随后成立。出于对剧场艺术慎重与完美的要求，无垢创始人及艺术总监林丽珍在无垢成立二十多年来，仅孕育了四部作品：《醮》、《花神祭》、《观》及《潮》。

　　无垢十年巨作《醮》是一部意涵深遂的历史舞剧，以咏叹为主调、以民俗祭典为引子，以土地为经纬、以关怀反思为主轴，进入最深层的集体记忆，幽幽唤起自渡海起的奋斗、争夺、抚慰、残酷与悼念，包含对这片土地的深厚感情，恢弘如史。

　　无垢第二部巨作《花神祭》于2000年在台北国家戏剧院首演。无垢艺术总监林丽珍从构思到完成创作，历时十年。这是一场自然天地的祭祀仪式，除一开场的《序》和心经诵念声中结束的《跋》之外，共有《春芽》（生）、《夏影》（长）、《秋折》（收）、《冬枯》（藏）四大段落，以春夏秋冬四季更迭呈现花卉、野兽、人类等万物生命从萌芽、绽放到消逝的自然轮回，领悟人生循环就在大自然无极轮回的永续永生，进而达到物我两忘、生死超脱。

　　无论是沉静交融、生死纠葛，以至激昂重生的意像行进中，舞者用身体的表现持续以简约、专注的运动，突破杂乱心性的阻碍限制，构成如诗如画的视像，反映时间与空间的力量。《花神祭》的美学，传达的是一种绝美与深沉的痛楚。

　　无垢首席舞者女：吴明璟（右）、男：郑杰文（左）演出《花神祭》之《春芽》，花灵从相遇、缱绻到分离呈现花开花谢的自然轮回。（王锦河摄）

　　《醮》与《花神祭》是林丽珍在生命锤炼后的经典作品；既传统又前卫，既开阔又细腻。此二者乃属一阴一阳、相辅相成之作，建构了“人、鬼、神”共存的多元宇宙观。这两支舞作不同于西方技巧的美学——沉缓细致，动如不动，不动如动的肢体语言，根源于中国传统文化、又是自创品牌的无垢空缓美学，反而让无垢屡次在世界舞台上发光。

　　无垢首席舞者女：吴明璟（左）、男：郑杰文（右）演出《花神祭》之《春芽》，花灵缓步分离时细长发丝牵缠彼此，更加显得难分难舍。（王锦河摄）

　　2002年德、法共同催生的欧洲艺术文化电视台arte，邀集世界当代八大编舞家，共同推出舞蹈盛宴节目，《花神祭》是当中唯一来自亚洲的舞作，自此开启了在世界的窗口。一路走来，无垢多次赴法国演出，足迹更踏上了西班牙、德国、奥地利、意大利、美国、墨西哥等地的重要剧场。无垢荣登西方举足轻重的里昂国际双年舞蹈节二十年鉴封面及马德里秋季艺术节二十年鉴之首页，成为仅有。

　　饰演花灵的无垢女首席舞者吴明璟（右）、郑杰文（左）演出《花神祭》之《春芽》，花灵从相遇、缱绻到分离呈现花开花谢的自然轮回。（王锦河摄）

　　2008年是无垢的丰收年：六月受中国文化部邀请参与北京奥运艺术节，成为第一支由官方正式邀请于北京国家大剧院演出的艺文团体。九月起展开欧洲巡回公演，为意大利东西方艺术节隆重开幕，并再度受邀里昂国际双年舞蹈节，于新落成的城市圆形剧场领衔担纲，无垢为该艺术节最大制作、最多座席、最贵票价的演出。该年度无垢同时受邀于西班牙加纳利库雅戏院艺术节，以及华尔包亚利亚加歌剧院（西班牙三大歌剧院之一）演出。

　　饰演花灵的无垢首席舞者女：吴明璟（左）、男：郑杰文（右）在台北宣传记者会中演出《花神祭》之《春芽》，花灵从相遇、缱绻到分离呈现花开花谢的生命轮回。（王锦河摄）

　　酝酿九年，无垢在2009年推出第三部《观》，担纲国立中正文化中心的年度旗舰节目，以黑鸢的眼睛看土地被挥霍、看人心的贪婪，以鹰族的寓言故事完成林丽珍“天、地、人”三部曲的终章。

　　2011年，《观》受邀至法国现代舞蹈的最高殿堂——夏佑宫国家戏院演出，此为舞团之先例，象征艺术成就的高度肯定。

　　暌违8年，2017年无垢再度推出震撼心灵的第四部新作《潮》。《潮》是自《观》延伸而来江南·体育，由于先前剧中鹰族少年Samo和白鸟间的感情并没有完全解决，令林丽珍在睡梦中看见白鸟受困冰封大地、痛苦挣扎无法脱身的画面，醒来后难以忘怀，决心再透过作品，这段关系，这次白鸟会带着离开时所带着的种子，挣脱冰川，再次回到和Samo相遇的地方，种下种子，长出新生命。

　　无垢首席女舞者吴明璟（右）饰演白鸟、平彦宁（左）饰演鹰族弟 Samo，两人合演《观》第4段舞码《触身》〈触身〉，在河中幽会，缱绻缠绵。（王锦河摄）

　　无垢舞者王芊懿（左）饰演白鸟、郭丁玮（右）饰演鹰族兄 Yaki，众舞者合演《观》第6段舞码《无形》，演绎白鸟之死。（王锦河摄）

　　无垢舞者郑杰文（右）饰演鹰族兄 Yaki、平彦宁（左）饰演鹰族弟 Samo，两人合演《观》第7段舞码《渡镜》，在战鼓声中演绎兄弟阋墙，自相残杀。（王锦河摄）

　　无垢舞者吴秀霞（中）饰演行者、平彦宁（右四）饰演鹰族弟 Samo、郑杰文（左四）饰演鹰族兄 Yaki，众舞者共演《观》第1段舞码《溯》。（王锦河摄）

　　《花神祭-春芽》法国·「ARTE舞蹈盛宴」节目·里昂舞蹈之家，ARTR评选艺术总监林丽珍为当代八大编舞家，应邀于「ARTE舞蹈盛宴」演出。

　　当代重要编舞家。出生于基隆，毕业于中国文化学院舞蹈科，四十年来已编有多出舞作，如《月光》、《葬花吟》、《不要忘记你的雨伞》、《我是谁》、《天祭》、《醮》、《花神祭》、《观》与《潮》等，同时亦跨足服装设计。2002年欧洲最重要的文化艺术电台arte遴选当今世界最具代表性的八位编舞家，林丽珍为其中唯一出身亚洲的编舞家。

　　无垢首席女舞者吴明璟（中）饰演白鸟、平彦宁（右）饰演鹰族弟 Samo、郑杰文（左）饰演鹰族兄 Yaki，众舞者合演《观》第1段舞码《溯》。（王锦河摄）

　　林丽珍从未师承任何国外的舞蹈大师，也未曾参加过国外舞团，取材于底层文化和大自然的舞作，以自身的生命历练，融合艺术与心灵的谛思反省，发展沉缓细致的东方身体美学与丰采凝致的舞台视觉，展现地道孕育衍生的艺术生命力，在艺术上展现出独特的风格，屡屡受到国际舞坛的肯定。

　　1995年林丽珍成立无垢，实践了长年酝酿的空与缓美学，而汉文化圈的历史记忆、原住民部落的简朴与厚重力度、传统中国的美学源流，乃至自然发生的感发、物我相待的环境保育关怀，也都汇流于林丽珍于无垢的“天、地、人”三部曲之中。

　　无垢首席女舞者吴明璟（右四）饰演白鸟，穿上嫁衣的白鸟与鹰族兄 Yaki（郭丁玮饰，左四） 举行婚礼，众舞者共演《观》第2段舞码《观水》。（王锦河摄）

　　《醮》为礼敬天地先民的安魂史诗；《花神祭》歌咏自然循环不朽的生命价值；而历时九年完成的《观》是林丽珍舞蹈美学趋近完整之“圆”的起点，透过苍鹰之眼与母亲之河，映照神性、人性、魔性共存一心的循环挣扎，述说的正是一出大地灵魂的神话。舞作中相辅相成、相佐相生的冲击暴力与母性慈悲遂成为林丽珍重要的美学标志。

　　无舞者林瑞瑜（左二）饰演白鸟、郑杰文（左三）饰演鹰族兄 Yaki、平彦宁（右）饰演鹰族弟 Samo、知名音乐家许景淳（右二）饰演祖灵，为演出献声，笛箫演奏家吴宗宪（右三）饰演笛神，众人合演《观》第3段舞码《听息》。（王锦河摄）

　　其融合超写实的编舞技法，开启仪式剧场的新格局，以及对速度的重新思索，回到身体原型的极简美感——缓慢的步行，同时诉说着土地的深沉记忆；四出舞作《醮》《花神祭》《观》，以及全新制作的《潮》横跨数年岁的酝酿，均为林丽珍编舞臻至成熟之作，不仅深刻影响舞坛，更令文化跃登国际舞台。林丽珍带着引领观者越过疆界，一同贴近大地灵魂的内在风景，为生命祈福……

　　无垢首席女舞者吴明璟（左）饰演白鸟、平彦宁（右）饰演鹰族弟 Samo，两人合演《观》第4段舞码《触身》，在河中幽会，缱绻缠绵。（王锦河摄）

　　2016年夏天一个傍晚，我有幸来到陈念舟与林丽珍夫妇家拜访二位老师，我们聊着刺绣、缂丝等老物件，林丽珍老师拿出她收藏的有几十年历史的少数民族服饰等，告诉我说会从中挑选出来一些适合的，用在无垢的每部作品中作为舞者的服饰或者舞台上的道具，使这些老物件再度焕发出新的生命力，林老师看着它们那专注、虔诚的眼神让我难忘。

　　为使林老师能够专心创作，陈念舟团长一手揽下无垢所有创作之外的工作，包括：公关、行政以及与公家机关的接触。陈团长是一位很有童心的人，爱玩，会玩。他是杜鹃育种的先驱。他以自然、传统为师，从感性出发，却有缜密严谨的理性思维，两者兼容并蓄，多年来手绘成百款壶器的设计图稿，以精准的毫厘，锤炼出风采万千的“无垢茶活”壶器。壶器线条流畅、形制饱满，风格华丽脱俗。

　　个性幽默开朗的陈团长，工艺心思却细如发丝。他的这些玩法，纾解了林老师许多的压力，是林老师最大的开心果和精神支柱。林老师在舞台上描述对深情的理解，是来自她生命的经验。陈团长的热情洋溢与林老师的定静有着一种奇异的和谐。

　　临走时，林丽珍老师送我一套影碟《行者》，是导演陈芯宜用十年岁月跟拍记录无垢的珍贵纪实影像。获得2014年国际纪录片影展观众票选最佳影片。

　　艺术家的作品就像一阵烟，有许多形状和颜色，表面上我们只看到那些烟，或自己被笼罩在烟雾里，艺术家是怎么生火的，它的火种在哪里，陈芯宜导演渴望往深处去追寻，希望能够找到艺术家的本质。

　　《行者》透过林丽珍老师的日常生活，看到了舞蹈最初的原点，无论是生活中的动与静，常民庙宇间的观察，舞台下竭尽力气的排练，台上如仪式般的演出，这些想表达的都不仅是舞蹈的美学本身，更是对天地生命更深沉的哲思。

　　无垢舞者吴秀霞（前排中）饰演行者、吴明璟（后排中）饰演白鸟，众舞者在《心经》诵唱声中合演《观》第8段舞码《观止》。（王锦河摄）

　　一年多来，我常在工作陷入迷茫的时候看《行者》，被林丽珍老师身上所蕴含的的极致精神吸引，回味影片中林老师富有哲理的话语、无垢舞者日常辛苦的训练、舞台上痛到极致的美学呈现，从中获得强大的精神力量，使我鼓足勇气，继续前行。

　　无垢舞者吴明璟（中）演出《花神祭》之《春芽》前坐在大厅侧边闭目养神，无垢舞者登台前都会让自己在静默中放空，调整好内心状态再登台，这是无垢舞者的必修功课。（王锦河摄）

　　“其实舞蹈很像诗，意思不重要，给你的触动很重要，在你内在里面，给你非常多的创造力，你所有的感官都打开了，只要你有呼吸，就是舞蹈的开始。”

　　“极致很动人，为什么，人到极致，不是说我要极致，是你那个诚恳度到了，你不怕任何困难，我就是愿意一头跳下去，这就是极致，美感就自然呈现，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你就是一个很棒很棒的舞者，这样的舞者，就是一个修行者。”

　　无垢成立20多年以来，始终坚守“静、定、松、沉、缓、劲”的舞蹈，屡创国际重要表演艺术场馆的邀请纪录。

　　2016年10月无垢场受邀参加上海国际艺术节，我和朋友17日晚应陈团长之约来到马兰花剧场看《花神祭》之《春芽》片段。舞台布置简单纯粹，舞者的表演以极缓慢的动作为基调，干净而充满力度。音乐以一大一小二鼓之声给予引导、扶助和推进。

　　2016年10月17日晚，上海马兰花剧场，无垢首席女舞者吴明璟，男首席舞者郑文杰演出《花神祭》之《春芽》片段。（海棠摄）

　　表演并非仅止于缓慢，其中亦有因演绎、积蓄而引出的疾动与爆发。表演呈现出一种极其沉静与洁净的气质或意境。展现了生命的绵延、韵动与坚韧性。演员每一个动作都充满深沉撼人的能量，如同一场，完成一个仪式。

　　2016年10月17日晚，上海马兰花剧场，无垢女舞者陈懿仪演出《花神祭》之《春芽》片段。（海棠摄）

　　这是一种语言形容不出来的感受，就是感到深深的被触动到，回家的路上，舞台上一幕幕的画面一直萦绕在我脑海。朋友说如果瑜伽的最高级别是十级，那么无垢舞者是十六级的瑜伽高人。

　　2016年10月17日晚，无垢在上海马兰花剧院演出《花神祭》之《春芽》后谢幕。前排左一女舞者吴明璟、右一男舞者郑文杰，后排左一黄耀庭、右一陈启顺。（海棠摄）

　　暌违8年，无垢再创震颤心灵之力作《潮》，我和《看道》节目导演高清应无垢陈念舟团长之邀于2017年3月11日来到台北国家戏剧院观看《潮》的首演。

　　历经时间的淬炼，无垢舞者的身体更臻圆熟，犹如进入宗教仪式的步行与舞动，肢体绽放如花，激越如潮，在灵魂最深处盛放。历经千百劫难，白鸟自远方翱翔而来，带着人生一切悲欢哀喜，与观众一同检视生命的旅程......

　　无垢的作品，一定要亲眼见闻、亲身体会才好穿透理智，直接地感动你。因为他们不说“表演”而说“呈现”，因为他们不是做戏，而是如宗教仪式一般地认真。

　　无垢历时8年，再创心灵震颤之作《潮》于2017年3月9日-12日在台北国家戏剧院两院厅新闻发布会现场，故事主轴藉由潮水及种子，点醒世人对这片土地的关爱。（图片转载于台北国家戏剧院两院厅）

　　无垢以现代人的“身、心、灵”一点一点地贯通古今练出来，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最狂野的梦想恐怕也没有想象过这个境界，而无垢居然就做到了，活生生地在我眼前呈现出来了，这便是艺术的力量。

　　无垢历时8年，再创心灵震颤之作《潮》在2017年3月9-12日在台北国家戏剧院舞台演出片段，舞台上也有以种子布置的仪式圈，作为祈愿和祝福。图中饰演白鸟的舞者为无垢女首席舞者吴明璟。（图片转载于台北国家戏剧院两院厅）

　　演出结束那一刻，在现代都市生长、很少接触宗教的我，觉得自己也能更靠近书本上和宫庙里这些神道的核心了。“无垢”真的是无垢。

　　无垢的每部作品动人之处在于舞者没有一个假动作，不是用演戏的方式表现，而是出自于真实的情感，发自内心的感受，舞者们用生命力量在舞动。

　　无垢历时8年，再创心灵震颤之作《潮》在2017年3月9-12日在台北国家戏剧院舞台演出片段，图中饰演白鸟的舞者为无垢女首席舞者吴明璟。（无垢提供）

　　「文字校对」——李小红，北京师范大学博士、上海大学博士后，现供职于中国戏曲学院梅兰芳艺术研究中心。